纨绔死后第五年(121)
适才在御前王士净一直顶着巨大压力,建宁帝多次问询了这些年来与阿克信的消息,言语中的讥讽和怒意劈头盖脸砸过来,雷霆之威莫说是王士净,就连身旁的谢道南和金知贤都浑身冷汗,军情紧急,他们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触陛下的眉头。
故而王士净踏出殿宇时心神不宁,险些被门槛绊倒,脚步踉跄,还是谢道南搀扶,这才慢慢回到了内阁。
王士净眼前一阵一阵发黑,撑着桌案,揉捏了死拧着的眉心才缓和了几分,这个把月来西南的事一直让他放心不下,谁知突然出现了这种事情,多年经营的和平顷刻间化作乌有,他心焦难安,日夜难寐,心头的火气和郁闷烧着他难以安闲下来。
“静翁,可好些了。”谢道南走了过来,俯身就看到了王士净极其难看的脸色,“我适才就看到你面色有些不对,不若你先歇息一会,再着急的事也会有个章程,我和慈明在这守着就行。”
金知贤伏案的动作顿了顿,也看了过来,跟着劝了几句。
王士净这个倔脾气怎么肯在这种关键时候撒手,他拿过笔来,利落地沾墨落笔,“无事,此事我责无旁贷,西南边疆涉及异族纷扰,有些关键的事情还要我亲自来盯着。眼下还要调集粮草兵马。”
见他执意如此,谢道南叹了口气,“静翁,你何苦这般顽固,这几个月你都甚少歇息,这是要干什么,你也是上了岁数的人了。”
王士净只得催他,“这么多事要做,不能再耽搁了,你快些去。”
内阁里的四人就此次的西南边境一事开始商议对策,一晃一个时辰过去,外头的轰隆的雨声不停,总容易让人心烦气躁。
歇下来喝口茶的功夫,才勉强润一润唇舌,王士净靠在椅背上眼皮沉重耷拉着,忽然一声惊雷骤然将他惊醒。
此时一阵飞快的脚步声传来,传信的人迈入殿中,直直跪在王士净的面前,携带外间冰凉的水汽,浑身浸湿了,唯有怀间的信只沾湿了边角。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只听那人颤声喊道:“老爷,河南中明府突然爆发山洪,公子他被河水冲走,至今下落不明。”
乍温噩耗,王士净突然脑中一震轰鸣,手指不住发颤,面皮一下通红肿胀,浑身的气全部郁积在肺腑之中,翻滚的气血在周身逆流,他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来,瘫倒在椅凳上,鲜血淋漓,案前大片的腥红。
这一霎时的变故让所有人的措手不及,一旁的谢道南大喊了一句唤太医来,然后着急地走到王士净身边,扶着他的身躯,“静翁!”
金知贤和贺逢年也一道走过来,一时值房内乱成了一锅粥,明晃晃的烛光打照下来,只能看到王士净苍白的脸和失神的瞳孔。
“静翁,我马上派人去河南找,没有音讯或许是好消息。太医马上就来了,静翁,你再等等。”谢道南神色焦急,用手帕不断擦拭着他唇边流出的鲜血。
王士净拼尽浑身的力气,拼命抓住了谢道南的手腕,浑浊的眸光里似是有许多想说的,千言万语都化作了一个萦绕在心头许久的疑惑。
“会甫,那件事……你有没有…有没有……”他的话断断续续,气息奄奄,可见是强弩之末,但还是强撑着想要一个答案,额上的青筋暴起,面皮发皱。
谢道南的眸色暗沉了几分,回握住王士净的手,道了声没有,才见王士净的眼底有了分释怀。
弥留之际,王士净攥紧了拳头,瞪大的瞳孔倒映了落了残影的烛光,只唤了一个名字,“慎如……”
再一记响雷划破天际,他已然没了呼吸。
御医淌着雨水匆匆赶来,却见眼前的这个惨烈的场景,吓得惊在了原地。
一时之间,久久的沉寂萦绕在此间。
***
河南中明府,连日的大雨不停,苏梅见站在廊庑之下,焦急着来回踱步,还要一遍遍问来人,看有没有徐方谨他们的消息。
他已经动用了苏家的众多人手,往灾区里去寻人了,但到现在都没有任何音讯。
“殿下,小郡王若是有什么差池,我们回京之后都难以跟陛下交代,事出从急,不如您先出面与河南巡抚协商调遣兵士去寻,迟则生变,可耽搁不得。”苏梅见看齐王走了过来,眼中多了分期许。
齐王按住了他急躁的心,“驸马不是已经派人去寻了吗?相信很快就有结果了。此时本王不便出面,本就是奉陛下的暗旨前来,若是轻易露面,那此前许多事都白做了。”
苏梅见定定看向了齐王,见他面色如常,并无半点虚弱,这几日所有的古怪全部浮上了心头,他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苏梅见嘴角扯出一抹勉强的笑来,“殿下说的是,是我关心则乱。”
一阵森寒的冷意蹿上他的脊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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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我真的好着急,好想快点写,如果一天能写十万就好了。
第66章
河南中明府。
帘外雨雾缥缈, 天地阔远,为其笼上灰蒙蒙的长纱,廊檐阔道下昏暗惨淡的灯笼已被雨水打湿,皱软的灯罩随风逐走, 照下偏狭的长影。
议事的厅堂内, 张景春正在与几个官员商议此番灾情的事, 一面还让侍从以一个时辰为间隔来报是否有封竹西和徐方谨的行踪。
但是两个整日了,都没有任何他们的消息,那么大的灾情, 生还的可能何其渺茫,几人惴惴不安的心都随此渐渐有了别的心思。
“此次水灾实乃天助!”
河南按察使不禁抚掌, 听还没有钦差的消息, 喜上眉梢, 连日来的焦躁和烦郁都转化了不可言喻的窃喜。
河南布政使张景春的冷厉的眸光如刀刃,刺向了当众说出此话的按察使, 他猛地一拍桌案,冷声呵斥:“慎言!”
闻言, 河南按察使轻咳了两声,“张大人,明人不说暗话,如今此处只有我们几个,还是趁早找回账册来, 尽快销毁。现在外头人荒马乱, 顾不得此处。再说了,是小郡王执意要去灾区,天灾人祸,总怨不得我们什么。”
“当今之计, 应该上表陛下,道明此处的灾情。河南此次再度遭灾,急需朝廷的赈济。”
见张景春拧眉不语,参政也拿不准他的心思,以为他尚有顾忌,忙劝道:“大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次灾情一来,能抹去不少事情,若不抓紧,就来不及了。只要事情没有捅到朝廷里,就还有挽回的余地。在座的身家性命,都系在此时了。”
按察副使有些迟疑,上前一步来,“灾情如火,水灾这一起,怕是要死更多的人,到时候如何交代,不如拨多些人手去救灾。”
按察使不可置否,冷笑一声,“周大人说得轻巧,眼下从哪拿出钱财来?你如此心善,怎么不见你发发善心,从自个家里拿出些银两来赈灾,”
他不经意撇见张景春倏而难看的脸色,心中警铃大作,又立刻改了口,换上一副焦急神情,“我等作为父母官,自是要救灾,一早就调拨人下去了,只是手头无钱,又到处都是亏空,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左一句右一句乱七八糟的话吵得张景春头疼,他用力揉搓着额心,“嚷嚷什么,救灾的事情要尽快安排,此次水灾本官已经上表朝廷。”
几双眼睛都盯着他,张景春半眯眼眸,“账册本官也让人去取了,你们都手脚勤快些,让底下的书吏和账房加快动作。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巡抚肯定是要问询的。往日他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情形不一样了。若我们再不自救,怕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听他这么一说,几个官员纷纷面上一喜,连日的心焦都褪了几分,“还是张大人想得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