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死后第五年(85)
“大胆!谁敢动手!要造反吗?”突然的变故惊到宋石岩,他声音尖锐犀利。
骤然这条街寂静无声,唯有细雪纷纷落下,染了一地的素白。
徐方谨再看到滚落那人之时,便验证他的猜想,但看到露出来的半张脸时,他的心倏而重重悬了起来,眉心紧拧。
看准了刀的方向,宋石岩冷笑,“我当是谁,徐方谨,你不要命了吗?东厂的人还在这里,难道你要抢人吗?”
徐方谨沉着冷静,上前了一步,“慕怀人微言轻,自是不敢,但敢问宋公公,你抓的人真的是虞惊弦吗?”
宋石岩蹙起眉头,轻嗤一声,“你当我东厂的人是吃白饭的……”
“宋公公,你莫不是与费箫鸣一样连男女都认不出来了吧,你仔细看看,这人是男是女?”徐方谨高声扬道,在场所有的目光全部落在了被钳制住的那人身上。
“这好像真的不像个男子的体型。”
“看样子真的像个女子。”
人群中传来了几声的窃窃私语,字字句句无疑是宋石岩的肺腑上戳过去。
宋石岩一时头脑昏黑,气血上涌,愤然上前去一把掀开了那人的面上和头上的黑巾,飘然乌发缓缓落下,皙白的脸似雪,此时苍白全无血色,更添了几分的娇弱。
“小鱼儿……”宋石岩轻声呢喃,眼睛猛地瞪大了,似是难以置信,身后的交椅也被他绊倒在地,滚落在雪地里。
徐方谨眼尖手快,上前拱手行礼,“关大人,这不是关家投奔来的外亲吗?上回慕怀来您家,还是这位姑娘送的糕点。”
适才被踢到了心肺,说话有些虚弱的小鱼儿这才嘶哑着开口,顺着徐方谨的话继续往下说,“我就是同未婚夫见上一面,这才扮成这样掩人耳目,实在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这个误会闹大发了,简直是往宋石岩脸上扇巴掌,他的面色极其难看阴沉,唇边露出残忍的冷笑,“我不管她是谁,今日东厂的人都必须带走她!”
一时场面僵持住,关匡愚挺身向前,寸步不让,“宋公公今日无尺寸功,便要残害无辜之人的性命,诸位朝官都看到了,众目睽睽之下,你想要干什么?东厂奉命缉盗不假,难不成我关匡愚家中的人也是盗匪?”
在场的朝官只恨自己生了一双眼睛,纷纷低下头来,默默不语,生怕卷入到这场纷争里头。
“关匡愚!你放肆!”宋石岩怒火中烧,恨不得将人撕成两半,生啖吞食了。
就在二人剑拔弩张,焦灼对峙的时候,一个声音的传来让事情的发展进了另外一个拐角。
“石岩,京都重地,你想要干什么?还嫌不够丢人吗?”
王铁林的突然出现,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毕竟这位御前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身居高位,手握权柄,深得圣心。
宋石岩当众丢了那么大的脸,气得胸膛剧烈起伏不定,他还在干爹面前打了包票,如今闹到这个局面,真是奇耻大辱,他不甘心,仰起头来,“干爹,我……”
王铁林是个很注重体面的人,他面上挂着温和的笑意,拱手向关匡愚见礼,“咱家管教不力,惊扰了关老和各位朝官,真是不该,既然误会一场,东厂理应放人。”
伸手不打笑脸人,关匡愚缓和了声色,“王公公过谦了,东厂夤夜办案,着实辛苦了。我等也不便打搅,告辞了。”
语罢,人潮如流水一般分散离去,此地静默无声,雪落纷纷渐渐覆盖脚印,又是白茫茫一片。
王铁林站在原地,背手而立,如一尊煞神,眼看着兴化寺街巷口散了个干净,只留下东厂的番役和宫里的内侍。
“啪——”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扇在了宋石岩脸上,火辣辣的疼,其余人没有敢抬头看,都纷纷将头低得快要看不见。
宋石岩知道今日是自己丢人,但他从来没有吃过那么大的亏,越想心火越旺,心气不顺,“干爹,为什么不让我把刚才那人带回来?”
王铁林这几日本就焦头烂额,眼下朝局纷扰,荥阳矿产一案事关中官,本就名声不好,眼下又出了这档子事。若是抓到虞惊弦还好,现在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抓错了人,难免言官明日不会大做文章,他若不来,还不知如何收场。
“那个女子是你西苑的人,消息都走漏了你现在才着急,再者,那个女子是虞惊弦的妹妹你知不知道?眼下你还想将人带回来,你是今日出门没带脑子吗?”
王铁林阴狠的声音凑在了宋石岩的耳边,“一个女子掀不起风浪来,晾他们也不敢在这上面动什么手脚。眼下要紧的是虞惊弦。”
宋石岩勉强静下心来,他知晓这几日朝局不太平,波涛起伏,为了科举舞弊的事情,各方角逐,步步紧逼。
但偌大个京城,怎么会找不到虞惊弦呢?
“干爹,可这虞惊弦就像是滑手的泥鳅,谁都抓不住他。”宋石岩心下的气一直堵着,此时也着急了起来。
王铁林眉头紧锁,抬眼看向了幽长的街巷,细雪纷扬,落在他的银发上,“事到如今,只有找锦衣卫了。若不是宁遥清出手,你们怎么可能找不到虞惊弦。”
宋石岩惊慌不定,他们才刚让御史逼得宁遥清离宫避居,眼下却要去求和,他不禁有些迟疑,“宁遥清会愿意帮我们吗?”
王铁林伸手替宋石岩肩上的霜雪,淡淡道,“没什么是换不来的,他亦在等我们去。我王铁林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宁遥清想扳倒我,还是要掂量掂量的。荥阳矿产案了结,张敏儒外调,圣心如今在我们这里,这科举舞弊案,必须到此为止了。宁遥清心知肚明,就是在等着我们。你今日这一动,我们就更被动了。”
闻言,宋石岩双拳紧握,火气止不住上涌,但觑到王铁林铁青的神色,他不敢再多言,只好压下心头的怒火,将郁气沉抑在胸腔里,隐而不发。
***
延平郡王府内,烛光朦胧昏暗,熬煮的药味漫散在屋内,侍女正在里间伺候卧病在床的小鱼儿,坐在床边细心为她擦拭额间的细汗。
东厂的人下手凶狠,小鱼儿被一脚踢中了心肺,又因躲避追捕,身上有许多外伤,还没走几步就昏迷了,昏睡了整整三日,一直用药温养着。
让人在关府养病实在危险,又会连累到关匡愚,封竹西就把人带回了郡王府来。
院内的石桌上,封竹西撑着下颌愣愣发呆,“慕怀,你说现在是什么情形,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徐方谨双手合十,握着一杯热茶暖手,他知晓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让封竹西产生了幻灭感,先是他被秦王以贪玩冒进的名头告到了陛下面前,失了陪审的身份,在家面壁反省,而后就是科举舞弊案的迅速推进,许多线索根系只查到一些官员身上,便要草草结案。
“朝中局势瞬息万变,张敏儒大人因此事外调,上疏的官员被斥责贬谪,一些涉案的官员牢狱中无故死去。人食五谷杂粮,拖家带口,都不容易。科举舞弊的案子不是不查了,是只能查到这里。”
封竹西眼中的光黯淡了下去,扯出一抹苦笑,“但郑墨言和萧则名是无辜的,他俩能沉冤得雪,我们也不算白忙一场。”
“只是各省的一些为了乡试舞弊的士子上京控告,无辜枉死,也没人还他们公道了。有些人寒窗苦读多年,埋骨他乡,无人知晓。还有一些官员是被胁迫卷进这场风波里,也落地个身首异处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