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死后第五年(154)
“再说了,在府里养病还有看人脸色,不如就不回去了吧。”小桃小声嘀咕,这几日在怀王府过得舒服,她都不舍得走了。
“胡闹,你又说胡话了。”江沅芷喝下了药,接过了小桃递过来的锦帕,眉眼倦累,“我不过想来看看积玉故居,这才来怀王府,这几日也看够,了却一桩心愿,也该走了。”
小桃耷眉丧眼,知道这就是妄想,说说而已,江沅芷这次出来,莫说萧家反对,就是姑爷也不甚高兴。但萧则名为了她养病,还是力排众议,送了她出府。若是回去,还指不定要受什么责难呢,明里暗里的磋磨就够人受得了。
江沅芷轻轻捏了捏小桃稚气的脸,失笑,“心儿昨日不是缠着你要你带她去看锦鲤吗?今日我们一同去吧。”
难得见江沅芷有心情出去走走,小桃欣喜道:“我这伺候夫人更衣,小小姐还念叨着什么时候您能陪她玩呢,难得今日天气晴好。”
冬日寒冷,小桃悉心地为江沅芷披了一件银尾鼠云罗大氅,暖和又挡风,在系上衣带的时候,江沅芷忽而问,“今日可是初五?”
小桃灵活的手指倏而一顿,对上江沅芷沉静的眼神,她小声应了句是,也想起了明日就该是周正麟成亲的日子,然后庆幸如今在怀王府,若是在府里,三小姐指不定得上门嘲讽几句才肯罢休。
江沅芷点了点头,并没有再说什么,仿佛就是随意提起,没放在心上,她抬步走出了房门,许久未见这样好的日头,遥遥看向了旷远的天际。
她行得慢,僵冷的肢体拖累她的步伐,让她边走边喘,呼吸不畅,但看到小桃兴奋的眼神,又不忍她失望,只能勉力往前走。
绕过了游廊,江沅芷敏锐察觉到了不对劲,今日的府里格外肃静,弥漫着紧张的气氛,似是有什么大事发生,各处的守卫都比平日里多。
冥冥之中似是有预感,江沅芷的步子渐渐迈向了前院,小桃不解其意,扶着她缓步走去,在外面她胆子小,不敢大声说话,乌黑的杏眸警惕地看向了四周。
青越守在前厅相隔的廊道里,远远看见江沅芷,表情就变得不自然了,这微妙的神色立刻被她捕捉到。
等到走到近前来,青越不得已拦住了江沅芷,劝道:“夫人,前厅在议事,您还是改转他道,若是有事寻主子,属下替您转达。”
江沅芷察觉出不对劲,不知为何,心口发闷,一股郁气堵着,她轻声道:“此事可与我有关?”
青越不由得一顿,当即道:“与您无关,是政事。”
“那便是与积玉有关。”
江沅芷云淡风轻的话让人心头一震,为她察言观色到细致入微感到惊惧。
“夫人,主子……”
江沅芷何等聪慧,看人神色便能猜之一二,她垂下眼帘来,“与积玉有关,我想去看看,你且放我过去,想必殿下会宽谅。”
青越拿不住主意,只好让人现在这里陪着江沅芷,自己去前厅通禀,行步匆匆,面色沉郁。
小桃踮脚替江沅芷拢紧了氅衣,悄声问:“夫人,你为何一定要去,怀王殿下或许真的有事商议呢。”
江沅芷脸色平静,“适才我看青越的神色,不知为何,我觉得此事非比寻常。”她自嘲一笑,“此时拦着我,无非是怕我受不住,可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受不住的。”
不多时,青染亲自前来,恭敬地请江沅芷请过去,“主子知道瞒不住夫人了,便让我来请夫人前去。”
还没到前堂,江沅芷看到戒备森严的阵仗,就知道此事必定不简单,如此想来,她的脚步添了几分犹疑不定,思虑万千,也没想到还会有什么事让封衍瞒着她,一种不祥的预感漫上心房,她眉眼染了些许愁绪。
江沅芷走入堂中,映入眼帘的是一口棺材,寒天冻地,她竟吓出了一身冷汗,定定地站在了原处,不敢动弹半分,
紧随其后赶来的是徐方谨和封竹西,两人急匆匆来,也为这萧森寂然的气氛震住,堂内站着的人不多,守卫全部守在了外围,将此处团团围住。
封衍坐在黄花梨竹节圈椅里,单手支额,眉头紧锁,似是还没从惊诧中缓过来,一旁的简知许冷静克制的面下已是海啸山崩,亏得多年的修养让他没在此刻失神。
青染带着人两个被捆缚住的人上来,而后退到了一旁,他已经将里外的消息都打探清楚了,在封衍耳畔低声说了几句。
两人被推搡到堂上,一男一女,皆是粗衣麻布。那个女子一见到身旁的男子,横眉冷对,满脸怒意,气不打一处来,用身躯狠狠撞了上去,若不是嘴堵着,她早就骂出声了,很快就被青越制止住。
男子似是理亏,被猛地一推就跌坐在地上,看到堂内棺材的时候他挣扎着往后退,不敢再靠近。
青染走上前去,将他口中塞住的棉布扯开,“把你知道的事情交代清楚。”
男子解了口禁,不敢再造次,跪下来连着磕头,“贵人,贵人,都是小人鬼迷心窍,才想出这个馊主意来讨赏钱。小的从前受过小侯爷的恩惠,记得他的模样……”
“这人分明长得跟小侯爷一模一样,小的这才来试一下。”
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么的江沅芷蓦然抬起头来,死死盯着下首跪着的那人,继而深幽的眸光落在了堂内横着的棺材上。
小桃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木木愣愣地看向了自家夫人,只见江沅芷别开了她的搀扶,一步步走得极其艰难,如行尸走肉一般,僵硬的身躯挪动到了棺材前,放了冰的棺材冒出了森冷的寒气,钻入骨头缝里啃咬着血肉。
江沅芷俯下身来,定神看着棺材中的人,惊惧在她的眼中涣散开来,她几乎站不住,身形颤动,这棺中的相貌分明与积玉无二,但脸颊瘦弱凹陷,可见是长期患病,骨瘦形销。
她靠在棺旁,伸出的手不敢去碰,似是做梦一般,眼眶里泪倏而滴落,凄声道:“不是积玉……”
江沅芷怎么会错认,虽相貌相同,但直觉里她能肯定,这绝对不是积玉,身形和样态都不同。
封竹西大步流星,在看到棺中人的时候骤然踉跄了几步,难以置信的情绪在眼底蔓延,“他……他……”
徐方谨眼中略过讶然和惊错,险些连步子都站不稳,麻木地接住了摇摇欲坠的封竹西,稳住他的身形,沙哑道:“平章。”
等到青越得到封衍首肯,这才将女子口中的棉布拿去,只见她涨红了脸,连呸呸了好几声,怒气冲冲道:“我还要说几遍,那是我哥,我从小跟他一起在渔村长大,不是那个什么侯爷,他不是你们听不明白吗?”
“非不信,要我说几遍,他人都死了,你们还让他不得安宁,大官就了不起了,呸!”她愤然转过头去瞪着跪在那里的男子,“光天化日,你将我哥的尸体偷去,天杀的,丧良心的狗屁玩意,让姑奶奶逮到你,非把你剁了。”
男子哆嗦着往旁边躲去,不敢抬头看女子,瑟瑟发抖跪在地上。
封衍屈指在案上轻敲,青越才将浑身战栗的男子抓了起来,让暗卫先关起来,押后再审。
“姑娘,我能问问他怎么死的吗?”
女子抬头对上江沅芷哀戚的神色,再重的话突然堵在了喉咙里。这位贵夫人声泪俱下,神色悲怆,或许错认那人于她来说也十分重要,不免生出些凄苦来,她和哥哥相依为命,他病逝了,天底下也只有她为其悲痛。
如今见旁人也难过泣泪,也生出了些酸楚和哀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