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死后第五年(136)
徐方谨微怔,垂眸看向了案桌上的白玉镇纸,应了声好,这些时日心潮起伏不定,没有一刻停歇下来,他总是在思索和揣度往日的事,思虑多了,头脑都发热胀痛。
“嘎吱——”
郑墨言推门进来,怀里还抱着一大包甜香的炒板栗,他咔嚓两下就剥开了皮,往嘴里塞了两个烫板栗,走到书案面前,又递给了他们两人几个板栗。
他腮帮子鼓鼓的,含糊道:“我刚从外头回来,回到刚好遇到管家,就替他来请你们来去用膳了。”
封竹西慢悠悠掰开一个烫板栗,“你肯定还问管家今天有什么菜。”
郑墨言坐在椅子上,“这不是国子监的饭食比不上延平郡王府嘛,慕怀也在这,我就跟过来了。毕竟这外头可危险着,有我跟着,总归好些。”
徐方谨抬笔的动作顿了一下,“这几日京都里有什么新鲜事?”
“我听陆大人说,今年的京察让吏部和内阁吵得不可开交,还有御史多番挑刺,陛下到现在还没拿定主持京察的京官。这不外面茶楼里走动的人都变多了。”
徐方谨知道今年是京察之年,每逢京察,九月份科道官就会建言纳策,提示考察将近。京察六年一次,每一次京察京都里都暗流涌动,风波不断,毕竟这关系到官员的升迁、留任和罢黜。
而今年格外特殊,这两年朝里发生的事情不少,每个案子都牵扯不少京官,浙江杀妻案里三法司的官员多受责难,科举舞弊案中礼部也折了不少人。加之这几月内阁变动较大,金知贤和谢道南都盯着首辅位,贺逢年刚从西南立功回来,风头正盛,而顾慎之作为王士净的学生入了阁,其脾性刚正耿介与其师不相上下。
内阁如此,就不用说往下的六部九卿诸位京官了,每逢京察都会有各种各样的事情发生,造谣诽谤、结党营私、互相攻讦都是常事,故而每年这个主持京察和辅察官员的选用格外重要。
内阁首辅赵景文接连告病请辞,纵使陛下强留,今明年或许就会退下去。这样一来,首辅之位备受瞩目,金知贤和谢道南门生深耕朝廷多年,门生故吏众多,本次京察就尤为关键,也关系到陛下的圣心所在。
徐方谨却思虑地更多,此次京察或许是个良机,风波一起,当年的许多事便有迹可循,背后之人或许会露出马脚来。
“——扑通”
温热的茶水溅到了徐方谨指尖上,他低头看才发现自己把刚剥完的板栗扔了茶杯中,抬头一看才发现郑墨言和封竹西正在笑他。
“慕怀,你这几日怎么老走神?”封竹西无奈失笑。
郑墨言倒是又剥了一个板栗搁在他手心里,忍俊不禁道:“慕怀别想着那个了,这个给你。”
徐方谨缓下心神来,几人说笑了几句后才起身一同去用膳。
***
飞鸿阁内,简知许正在和沉思的徐方谨对弈,两人在手谈的时候将这几个月的事情又重新捋了一遍,所以棋下得格外慢,一来一回就到了黄昏。
听到江礼致的消息,简知许执棋的手一松,啪嗒一下黑棋就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现在子衿还在怀王府,积玉,你是怎么想的?”
徐方谨捻着棋子,微蹙眉心,“他若是跟着我,我未必藏得住他,背后之人杀了封铭,或许也会对子衿动手。现在他在怀王府至少能保住命。”
“积玉,你对这位故人有何头绪?”简知许捡起棋子后搁在手心里,抬眼问他。
徐方谨这一个月多来总是在想这件事,思绪纷杂紊乱,苦笑道,“你说是江扶舟的故人还是徐方谨的故人?我现在还不知道这背后之人究竟有什么目的,他一步步引着我来京城,到底想要我做什么。目前我手头上的证据和线索太少了,还是得继续查。”
落了一颗白棋,徐方谨眸光稍定,掀起眼帘来,忽而问:“谢将时是不是近日要回京了。”
“不错,本来前几个月要回的,但是北境遇敌袭,就搁浅了个把月,算算日子,这个月就到了吧。你莫不是怀疑他?”
徐方谨摇了摇头,沉声道:“不会,谢将时不是这样的人,也不屑用这样的手段。当年若没有他前来驰援,还不知有多少边民百姓罹难。当年的许多事都有疑点,军情传递、押粮官,还有那封亲笔书信。”
“江家满门遭难,这件事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在河南赈灾的时候,我手上经手了许多账册,很多事我只是随手一记,连起来就发现不对劲之处。”
站起身来,徐方谨取了纸笔,抬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名字出来,递给了简知许,“明衡,你替我查一下这几人,查查看他们的背景,有些人可能尚在北境,有些或许已经调到了别处。我现在不能见谢将时,你若见到了,可暗中打听一番。”
简知许看过一眼之后就立刻拿烛火烧掉了答应了下来。
随后他看向了眼底疲惫的徐方谨,就知他这些时日奔波劳累,思虑深重,肯定没怎么歇息过,不由得叹了口气,“积玉,你别绷得那么紧,船到桥头自然直,你再忧虑只会伤身。”
闻言,徐方谨缓缓靠在了椅背上,倦怠的眼皮耷拉下来,“不知为何,这个故人总让我有种不知名的恐惧,他像是有一双看透我的眼睛,知晓我想要什么,背地里操控许多事,而我对他一无所知。”
简知许抿唇,刚想说什么,就听到屋外有几声蛙叫传来,他惊了一下,那是手下人的暗语,他立刻起身推开窗来,便有人在他耳边轻声耳语了几句。
徐方谨不明所以,他只看到简知许的脸色倏而沉了下来,等他进来,不禁问道:“明衡,可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简知许面色铁青,“积玉,你听我说完之后,千万冷静下来,不要冲动。今日申时末,星眠在兴化寺大街上与前来朝贡的乌托它族的小王爷起了冲突。小王爷在闹市里欺负小摊贩,星眠看不过去便去制止,不慎将人打晕了。”
“陛下让锦衣卫的人将星眠带去了诏狱,怀王府的人现在急得焦头烂额。”
徐方谨霍然起身,脸色煞白,身躯微颤。
他知道这个乌托它族,曾经在建宁帝北狩时对其恩待有加,故而建宁帝再度复位后,给予乌托它族诸多奖赏,甚至还封了爵位,此族贡使每次朝贡仗着建宁帝的恩宠,嚣张跋扈,桀骜不驯,礼部接待的官员更是战战兢兢。
更重要的是,因为雍王的事,建宁帝对封衍甚是不满,前日才让他去通州督察漕粮一事,此时人在百里之外。陛下现在动了星眠,或许是算准了封衍不在京城,要拿捏住他的软肋。
“不行,我得去一趟。”徐方谨飞速拿过衣桁上的石青色织云披风,脸色沉冷,“平章今日入宫侍皇太后疾,怕是得不到消息了。”
“积玉!”简知许喊住他,“你怎么去?怀王府的人都进不去,陛下摆明是对封衍动怒了,要拿星眠开刀,你连诏狱的门都进不去。”
徐方谨此时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脑子里一团乱麻,“难道我就什么都不做吗?诏狱是什么地方,星眠那么小,又体弱多病,若是有个好歹我怎么办?”
忽而诏狱两字炸响在他脑海里,猛然间他似是想到了什么,转过头去看他,“宁遥白肯定经手这件事,我们现在就过去。”
简知许也知道现在的徐方谨怕是心急如焚,片刻都冷静不下来,只好飞快地让人备马前去锦衣卫诏狱。
他们赶到诏狱的时候,狱外怀王府的人正在和锦衣卫的人对峙,火把连成一片,异常灼热,此地每个人的表情都肃冷严峻,刀剑相持,互不相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