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死后第五年(88)
封衍面无表情,“江扶舟,你是十七岁,不是十二岁。”
饶是如此说道,封衍还是认命地将人背着,一步步往山庄门口走去。
青越见主子面上难得的笑意,心里也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这几日朝局纷扰,陛下步步紧逼,多加训斥,太子一党动辄得咎,如履薄冰。江小少爷这一回来,至少主子能欢欣些。
走到了山庄门口,封衍便将人放了下来,江扶舟以为他累了,便俯下身去,说他背他也行。
封衍将他扶了起来,拂过他肩上滴落的雨水,“积玉,自你走后,我也鲜少来山庄了,出行多有不便。日后,你若要来,便走小道来,但我不一定在,你的东西还在原处。”
此话沉重,江扶舟的心惴惴不安,“我今日是不该来吗?”
“京都处处是险地,若你得空,就在城内四处走走,若真想见我,便传信于我。”
经过几年的成长,江扶舟再也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肆意妄为的少年了,他在北境就多有听闻,陛下与东宫罅隙颇深,甚至到了势同水火的地步。
他此一来,被有心之人见到了,封衍的处境或许就更艰难了。
江扶舟有些失魂落魄,“是我不好,不管不顾就来了。我这就走吧。”
封衍见状,慢慢将他拥入了怀中,拍了拍他的背,“积玉,你乔装而来,已是为我着想了,不必想太多,京都不比沙场,你少年得志,许多人的眼睛都盯在你身上。我是担忧你的安危。”
用力抱了抱封衍,江扶舟退了出来,带着斗笠,扬起笑意来,“四哥,你也要平平安安的。我走了,若得空,我便偷偷来看你。”
封衍站在原地,看着江扶舟一步步走远,眼底略过了几分的失意和怅然。
身旁的青越不解,“殿下,你知小少爷要来,早就让人提前两日在镜台山巡戒,不过是住上一两日,应该不碍事。”
封衍踏入了山庄的门槛,淡淡道:“我盼他来,又不愿他来,这京都哪还有什么安稳之地。”
下了山的江扶舟有些沮丧,步子深一步浅一步踏入泥里也不自知。
但他抬头却在马匹停歇之处看到了早等在那里的宁遥清,他快步走过去,“鹤卿,你还没回去吗?”
对上他看透一切的眼眸,江扶舟垂下眼来,自嘲一笑,“你早知我会回来。连你都知道,我还在自欺欺人。”
宁遥清默默替他撑伞,“积玉,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
听罢之后,宁遥白久久没有说话,饮下了杯中已经变凉的茶水,入口全是苦涩,“鹤卿,昔时人已没,今日水犹寒。你甚少同我说起积玉。”
宁遥清缓缓阖上眼眸,瓷白的手上青筋可见,“徒添伤悲罢了。”
但说起了封衍,宁遥白眼神忽然凝住了,“鹤卿,传言谢将时要被调入京了,北境有异动,封衍似是在暗中查积玉当年的案子。”
宁遥清神色不变,“他一直在查,但其中牵扯太多了,就算是他,也不能轻举妄动。”
“明日他会去一趟刑部,定王一案还有些事需要他亲自处置。你暗中留心他身边的人。”
宁遥白摇了摇空了的茶杯,叹道:“江扶舟啊江扶舟,真是欠了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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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客似惊弦雁,舟如委浪萍——出自白居易的《送客南迁》
昔时人已没,今日水犹寒。 出自唐代骆宾王的《于易水送人》
标注一下时间线,两人相识在延熙二年,现在回忆进展到的时间点是延熙七年,延熙七年在回忆里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时间节点。
而正常的剧情时间线是建宁九年。
延熙二年——延熙十一年——建宁四年——建宁九年
第50章
细雪漂泊, 落在飞檐廊角,覆了一层霜白色,枯枝败叶也隐没在茫茫一片中,北风凌冽刺骨, 刮得人面皮生疼。
年关将近, 京都里的各个府衙都忙, 刑部也不例外,各司各尽其职,堂官坐镇, 来往咨文频繁,一切有条不紊, 各地呈交上来的批文也紧赶慢赶地处理。
封竹西卸了审案的担子, 心绪不佳, 于是继续跟随沈修竹读书进业,趁着天寒地冻, 窝在府里惫懒不肯出门,时不时唤徐方谨去喝酒叙话。
不过好几次徐方谨去郡王府的时候都见到封竹西在看历年的案件卷宗, 纸页写了满满一本,鲜少见到他这般认真,徐方谨便知他还对科举舞弊案放不下。
但事实却是此案由于虞惊弦的死走入了死胡同,秦王随同刑部将此案点到为止,涉及的大小官员一律移交刑部和都察院, 由此空出了许多职位, 吏部也忙得不可开交。
一切仿佛尘埃落定,秦王罕见地没有请功,而是低调地处置一切事宜,此番镇定谦卑的模样, 还意味得了陛下的夸赞。
与此同时,明年二月春闺将近。由于未名府乡试闹出的动静太大,内阁甚至召集了礼部官员前来议事,将一切细则一一捋顺,千叮万嘱,以防再出什么岔子。
手心接过纷纷扬扬的落雪,徐方谨仰头望向旷远的天际,心里莫名怅惘,怀中抱着河南清吏司整理的定王一案的卷宗,直到身后传来宋明川的脚步声,他才收回了眼神,恭敬地跟在了他身后。
宋明川面色冷淡些,步履稳健,朝着空出来的议事厅走去。
徐方谨跟在他身后,暗自摇头,心想宋明川和封衍这一见面就互相看不顺眼的场面一点都没变,这么多年了,两人还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进入厅堂,徐方谨默默站在宋明川的身后,尽量不抬头去看封衍,毕竟他们上一次在镜台山的相见可以说得上是糟糕至极,他心口里也堵着一口气。
来得不巧,宗人府的官员带着满面苍老的定王也前后脚赶来,他们只能先站在一旁。
封衍坐于上首,案桌上茶水已散了热气,他手中慢慢拨弄着念珠。
定王被人压着往前走,满脸沉郁衰败,进入厅堂看到上首的封衍后,顿时怒火中烧,狠狠朝封衍啐了一口,然后一脚踢开了堂中的红木镶云石文椅,很重的一声响。
“封衍,你个狗东西,目无尊长,论辈分,我还是你的叔伯,还轮得到你来抄本王的府宅?”
青越和青染齐齐上前,护在了封衍身旁,手握剑柄,面容整肃,严阵以待。
封衍随意将桌上的长折扔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皇叔莫不是老了,不识字了,由你管家和府邸的人供述出来的罪行,桩桩件件记录在案,经刑部审查,确为实情。远的不说,就拿这几年的来谈。三年前你强抢千亩民田,让平头百姓求告无门,后来又将受你胁迫的三十个佃农殴打致死。”
定王被人死死压住,听到这话冷笑一声,“我当是什么事,不过死了几个贱民。藩王受百姓供奉,朝廷恩养,是祖祖辈辈的规矩。”
一颗珠子破空而出,定王话音未落便被这一颗钢/珠弹中了膝盖,骨骼嘎擦一声响,他便狼狈地跪倒在地。
封衍面无表情,“皇叔执意这样想,那封衍无话可说,若来日下了阴曹地府,莫恨怨鬼缠身。”
定王直不起身来,但还是拼命仰起头来,眼神阴狠毒辣,又呸了两声,讥讽道:“中州之地半入藩府,腴田膏土尽是王庄。若论罄竹难书,十恶不赦,还轮不到本王吧。河南雍王的恶名传遍大江南北,掘民田挖民坟,杀人如麻,肆意羞辱封疆大吏,河南饥荒如此,而他所费银两一日何止万两。”
“不就是因为他有两度从龙之功,是陛下的亲胞弟吗?封衍你若真的正大光明,为何不去查抄他的家财,将他关入宗人府让三司会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