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死后第五年(76)
似是梦中的人影落了实感,封衍将他死死抱在了怀里,力道大得徐方谨肺腑闷热发痛,像是要将他揉入骨血。
徐方谨抱紧他的腰身,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我不在,你就把日子过成了这样。”
“我恨死你了,都要娶了别人还唤我的名字。我死的时候,你穿着同旁人的婚服来,我那时喝完毒酒全身都痛,你还来干什么,等着我死吗?”
灼热炽烈的吻落在徐方谨的脖颈间,太过滚烫强硬的动作,痛得徐方谨骨骼都要错位了,但心上撕裂的苦楚更甚于肢体。
“积玉。”
他声音轻似流云尘埃,恳切虔诚,像是朝圣者叩拜于地的呢喃,吹过翻涌的烽火狼烟,横过亘古的苍流,越过茫茫荒丘。
封衍一声声唤得悲切哀悯,徐方谨忍不住在他怀中失声痛哭,五年的颠沛流离,流落他乡,一千七百多个日日夜夜,无数次辗转反侧,思念成疾,都化作了此时的痛楚和哀戚。
“四哥,我没有家了,积玉再也没有家了……”
“那日我走出怀王府,再找不到去处,恍恍惚惚走到江府的门前,怎么敲都没有人开门。他们都不要我了……”
徐方谨死死抓住封衍的衣领,泪水染湿了衣襟,他浑身发颤,“五年后,我们第一次见面,你还让人打我,我恨死你了……”
等他哭累了,封衍吸入迷烟的药效也完全上来了,此药有镇痛安神之效,初时会神情迷惘,如沉入混沌深梦,之后便会沉沉睡去,不记来时的一切。
徐方谨用手指去描摹他镌刻的眉眼,一寸寸滑落,不舍地看了一遍又一遍,声音嘶哑破碎,“忘了江扶舟……好好活下去。”
他拿出了封衍怀中的两指长的信桶,将赤红色的抽绳一拉,烟气腾空而起,摇散在空中,湮没了无声的悲鸣。
***
澄明静气的檀香从青铜香炉里烟云袅袅,幽幽若置空山林雨中,经幡翻飞,如落九霄云端,垂听佛音。
徐方谨跪在蒲团前,面对着三十六天诸佛,虔诚叩首跪拜,再叩再拜,眼角未尽的泪意让他添了几分哀默。偌大佛像前,他显得无限渺小,似一粒沙尘,随风逐走。
跪拜祷告完,徐方谨缓缓起身,双眸无神,如失了三魂六魄的行尸走肉,踏出门槛,天光乍现,温热落在他薄薄的眼皮上,他仰头望去,看到了迎风而扬的经幡。
“砰——”
一个女子忽然撞到了徐方谨身上,徐方谨凭着本能快速将人扶起,抬眼便看到了在西苑见过的小鱼儿,轻声道:“姑娘慢些走。”
“徐公子,近来可安否?”小鱼儿稳下脚步来,手上跨着一个进香用的竹篮。
见她一语道出了他的姓氏,徐方谨眸中略过一丝诧异,而后了然地笑了笑,“那日事发紧急,唐突姑娘了,我的确是无意闯入。”
小鱼儿并不介意此事,她不经意撇过了不远处正在跟大师交流的周妈妈,再看了看四周,忽然凑近很小声地对徐方谨说了一句,“有人可能要害你。”
听到这话,徐方谨没有任何反应,而是淡然地拱手,坦荡道:“多谢姑娘相赠。”说着就从小鱼儿的竹篮里抽过了几根线香来。
小鱼儿这才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就这样说出来,面上闪过几分的懊恼,但她还是勉强保持镇定自若的神色,“公子客气了。”
两人状似无意走到了一旁,小鱼儿走到了佛前,只听徐方谨问,“姑娘何所求?”
小鱼儿跪在蒲团上,极其虔诚地拜下,双手合十,祈求道:“小女子求佛祖帮我寻到哥哥。”
“心诚则灵,佛祖定会让姑娘得偿所愿。”徐方谨说完这句话便默默隐入了人群,很快消散不见踪影。
“小鱼儿,你怎么自己一个先跑来了。”急急忙忙的周妈妈跑过来,看到小鱼儿还在便松了一口气,顺着她的眼神看去,“你在看什么?”
小鱼儿抿唇,看了看殿外的人群,揉了揉太阳穴,“没什么,我有些累了,许是看花了眼。”
***
尘隐阁内,熬煮的药气散漫在屋内,青越正在床边给封衍的额头擦汗,天知道他们看到信号烟飞奔过去,看到昏睡过去的封衍,一颗心险些跳出来。
徐方谨在一旁不远处守候,见他们来,交代了刚刚发生的事情,说是在上山途中偶遇了封衍,见他病中饮酒,怕有危险,便取了信桶唤他们来。
当细心的青染问及徐方谨为何会知道有此物,徐方谨面不改色,只说听封竹西说过。
褚逸被人不由分说地架了过来就知道肯定又是封衍这个不惜命的给自己找事了,冷哼一声,将手里的银匙敲了敲瓷碗,“你们主子,前几日同我说要让眼睛视物清晰些,还说会注意歇息,转眼就病中喝酒。他不要命了,你们还替他操什么心。白瞎我这些好药了。”
青越着急上火自个头上也一个劲地冒汗,“褚大夫,主子这何时会醒?”
褚逸也知他们这些身旁伺候的胆战心惊,叹了口气,“算算时辰,快了,再不醒,你们那位小主子也要闹了。这一天天的,就折腾自己,没完没了。”
他话音刚落,青越就看到封衍的眼皮动了动,继而慢慢睁开了双眼,先是一阵茫然,而后才恢复了往日的冷冽。
封衍靠坐在寺内的木板床上,淡声问怎么回事,青染端着药走了过来,仔仔细细将刚才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一席话听得封衍眉心紧蹙,脸色沉冷。
这时褚逸在一旁凉凉地加了一句,“在你衣襟上发现了一点的粉末,若不细看还没发现。不是什么毒,就是一些止痛安神的药,初吸入时会有迷药的效果。会随身带着的人,要么是身有病症,要么是用来防身。”
“你不如好好想想,你喝酒后都对人家做什么了,要他给你来这一下。”褚逸看热闹似地瞥一眼封衍,见他依旧困惑,不由得好笑。一向深谋远虑的封衍,喝酒后把身边人赶得远远的,孤身一人,还栽了这么一个大跟头,真是稀奇。
封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随侍多年的青越和青染都能感受到主子周身气度的变化,他的怒气在顷刻间,如沉渊之下的岩涌,尤为渗人。
“把他找来。”封衍搁下了药碗,淡漠的眼神扫过了青越。
青越楞了一瞬,而后立刻反应过来,“属下立刻就去。徐公子想必还在寺内。”
这句话出来,连刚刚还敢开玩笑的褚逸也头发发麻,背脊发凉,他知晓封衍此人,越是生气,就越是冷静,见封衍现在这样,知道那位徐公子怕是要遭殃了。
褚逸摩挲着下颌,背起了药箱,灰溜溜地就想走,“我就在外头,你眼下身子刚有气色,莫要动重气。不是什么有害的药,人家或许也不是故意的。”
青染也有些惴惴不安,特别是封衍还让他再将刚刚发生的一切事情再详细地讲一遍,包括徐方谨的衣着和回应。
不多时,徐方谨就被青越“请”了过来,他沉着冷静,走进来的步子不疾不徐,闲庭信步,让院外的褚逸和青染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
“咔嚓!”门被关上了,徐方谨看着屋外的光一点点被合上,一丝不安涌上了心头。
此时屋内就剩下了坐在床边的封衍和站着的徐方谨,落针可闻,寂静得让人心里没底。
“敢问殿下召我何事?”
“你上前来。”
听到这话,徐方谨的心蓦然咯噔了一下,接着就是心中沉闷打鼓声。他不动声色地在脑海飞速将刚才上山的事又再反复盘了几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