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死后第五年(43)
张孝贵咬紧牙关,两腿直颤,“就算是我将王氏的尸体送去宋家,也不能证明我杀了人。是李忠冲自己杀死了妻子,为了还赌债,将妻子的尸体卖给我了,我这才送去了宋家。我有什么罪?”
徐方谨盯着张孝贵,“你和李忠冲的口供一对,时间上对不上,仵作验尸得知王氏死的那一日,李忠冲在城外,且有人证,怎么可能去杀人?王氏死后,李忠冲花完了你给的钱,又起了心思找你再要钱,谁知到你府上看到了王氏的尸体。”
“李忠冲是官府挂名的秀才,且大摇大摆进了你的府邸,不可能悄无声息杀了他。你为了堵上他的嘴,让他将一具尸身伪作失足落水,企图瞒天过海。我说的可对?”
张孝贵被步步逼问,心里防线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被攻破,只能不住地摇头否认,但徐方谨说的一字不差,让他在重重监牢里感到莫大的恐惧。
“这一切,本来在汪大人的手里审得清清楚楚,并不冤屈,是你为了逃脱罪责,买通官府,做了伪证,又伙同宋家残害汪大人。你作恶多端,就不怕天诛地灭吗?”
徐方谨话音落下,张孝贵捏紧了双拳,面目抽动,眼中骇然,显然是恐惧到了极点。
此时,陆云袖又将桌上的案卷往前推移,翻开来看,“去年六月初三,你打死田庄下的佃农,其家人求告,你又将佃农一家五口灭口,藏尸毁迹。建宁七年,你当街殴打不慎冲撞你的路人,被友人劝阻后不解气,私下又将其打断双腿双脚,扔在路边。建宁五年,你掳掠良家子,囚于家中狎玩,女子不堪受辱自尽而亡,你将前来寻女的盲眼老父投井杀害。”
“你的罪,罄竹难书!这些年你仗着金家和宋家为非作歹,十恶不赦。我去岁南下浙江,便知有此冤案,今时今日,证据确凿,你还要抵赖吗?这些犯案,足够你死上百次千次。”陆云袖将醒木拍得震响,言辞厉声。
徐方谨和封竹西他们都是第一次听说张孝贵身上还有那么多命案,胸腔里怒气层层堆积,看向张孝贵的时候多了分凶恶。
张孝贵被揭了老底,直接跌坐在地,拼命挣扎着往后退,面色悚然,喃喃自语,“你不能判我,不能判我,我表哥是朝中重臣,他会救我……他一定会救我,他必须救我!”
此言一出,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意味着张孝贵在案件层面已经无话可辩了。
徐方谨赶忙拿起供状再看一遍,准备让张孝贵签字画押,事实如此,由不得再逃脱。
突然一声“慢着”,让邢房内一刹那的安静。
众人纷纷看了过去,只见一直避而不见装死充楞的主审官刑部侍郎魏铭走了进来,封竹西几个如临大敌,他们知道这是金知贤的门生,在背地里也给他们使了不少绊子。
“陆大人,小郡王。这些日子烦你们劳心劳神,此案今日终于有了结果,我等也好向陛下交代,给无辜百姓一个交代。”
可这刚审的结果甚至都没出牢房,哪来的真相大白?
下一秒,魏铭的话如平地惊雷,让他们面色突变。
“各位不知道吗?李忠冲认罪了。他承认是他杀的人,也是他典卖的尸体,将犯案经过交代地明明白白。此案并不是冤案,是陆大人心急了,给朝野上下带来如此的动荡。”
封竹西冲上前去,“不可能,真正的凶手是张孝贵,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他,李忠冲怎么可能认罪?我们今日拿到了汪必应留下了验尸罪证,坐实了……”
魏铭直接打断了他,脸色端肃,“小郡王,犯人已经认罪了,李忠冲承认是自己杀人,为了脱罪才肆意攀扯他人。”
封竹西还想再说,却被徐方谨拉住了,他明白现在说再多也是没有用的,现在只能看看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而魏铭看向陆云袖的眼神更加冷冽,“陆云袖,还有一件事你还不知道吧。你此前都察院审理汪必应,汪必应却不明不白的死了,你为了政绩当真是冷血无情!言官义愤填膺,参你枉顾人命,适才内阁批文下来,让你冠带闲住,带往都察院交代明白。此案由本官接手。”
一石激起千层浪,谁也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明明他们已经找出了真相,却还是回到了原点。不仅如此,还查办陆云袖,那他们做出的努力算什么呢?
陆云袖却显得很冷静,将桌上写过的案纸塞给了徐方谨,整理衣冠后起身,“冠带闲住,我仍是官身,魏大人不用差人来将我五花大绑吧?”
魏铭眼角微抽,“陆大人自便。”而后一抬手就唤人将张孝贵先行带走了。
徐方谨反应极快,低声在封竹西耳边说了两句,只见封竹西点头后立刻往前走两步,冷声道:“陛下并没有罢了我陪审的身份,此案我尚有过问的权力。瞧着魏大人这是要专断独行,莫不是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了。”
魏铭心下一惊,当即行礼告罪,“下官不敢专擅,自是陛下钦定的陪审,便有小郡王的一席之地。”
但他眼中闪过一丝轻蔑,没了陆云袖,仅靠这几个连官身都不是的监生和一个初出茅庐的封竹西,能成什么大事?最后这个案件还是会捏在他手里。
陆云袖算个什么东西,以为自己能够对抗众议纷扰,肆意掀起大案陷同僚们于不义,最后怕是升官发财的美梦落空,而至深陷囹圄,不得好死。
魏铭嘴上说着尊敬小郡王,实则压根没打算搭理他们,转身就走,堂而皇之地带走了陆云袖,留下相对无言的徐方谨他们。
变故太快,以至于封竹西完全不能接受,刚才还在想终于能够结案了,却不料情况更加糟糕,将人推向了无底的深渊。
***
陆云袖这一走,每个人的心里都不好受,一来怕她因着此事受牵连,二来是他们现在太过被动,手中无权无势,现下只有封竹西还有名头可以过问此案。
一路的沉默,他们几个走回了刑部大狱值房,只觉得恍若隔世,还记得刚来刑部大狱值房的时候,陆云袖便在此处处理公务,挑灯夜读,还会抽出空闲来给他们讲案件,音容笑貌犹在,现在只剩他们孤军奋战了。
徐方谨见士气低迷,拉开椅子来先坐,“我们先坐下来想——”
话音未落就听到“嗖嗖”的利刃寒光飞出之声。
“小心!”徐方谨瞳孔猛缩,当机立断拿起椅子砸过去。
只见几个尖锐的刀从墙角的位置直飞而来,力道极大,速度飞快,像是要将人的面皮削下来,碰上砸来的椅子之后减缓了力道,落在了地上。
先出虎穴又入狼窝的几个人被吓的连椅子都不敢再坐,纷纷先走出门外,惊魂未定地看向被割下一块的椅凳,若是这利刃刚才是往人的脖子上抹,怕是会命丧当场,心下多了分后怕。
温予衡手无缚鸡之力,徐方谨也不想让封竹西涉险,主动拦下了想要勘察的封竹西,同身怀武功的郑墨言一同进去看看还有没有别的陷阱。
“慕怀,要不别进去了,我们换个地方。”封竹西满脸担忧。
徐方谨道了声没事,“我们会小心,想必就是一个警告,若想杀人,也不会在刑部光明正大杀我们,刚才的机关射过来的方向也不是死招。”
说完两人就走进去了,封竹西只好同腿软的温予衡在门口垫着脚尖探头往里看过去,心下惴惴不安。
直到两人连枕头都翻来覆去看过了,确定再没有机关陷阱了,才让他们进来,封竹西和温予衡走进来,搬起桌子和椅子,将书放正,一并将翻来覆去的杂乱值房恢复原样。
所有东西都弄好了,四个人两两对坐,都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之中,似是还未从刚才的惊慌失措中晃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