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死后第五年(192)
思绪千回百转间,江扶舟忽而垂下眼来,拉了拉封衍的衣袖,话语间带了几分愁苦,“实不相瞒,我也是被那道士骗了,身上大部分的积蓄都买了那道士的符咒,他说是能替我哥治好眼睛,可这么些天了,没见半点成效。且这些年来,我们寻遍了许多郎中都无果。”
封衍:“……”
郑墨言正坐在一旁的炭盆里烤板栗,听到江扶舟的话,差点噎着,怀中的纸包里滚了几个热乎的,还被江扶舟顺了几个拿去给封衍暖手。
小七怜悯地看了江扶舟一眼,“你竟然相信那个假道士,他现在还在院中故弄玄虚呢。不若你们跟我们一同前去,去试试看也好,或许神医能治好呢。”
萧文却冷静了下来,他不动声色地看着一直沉默着的封衍,忽然道:“小七,你去给几位公子倒杯热茶来。”
小七愣了一下,应了一声,然后立刻起身往后头去。
等支开了小七,萧文才缓声道:“想必阁下别有图谋吧,我看你们也是气度不凡,应是出身显贵之家。”
江扶舟替封衍掰开了一个热栗子,“我们有人手,可以护着你们过去。萍水相逢,不至于图你们什么。我适才所说的找人不假,我有一位故人精通医术,曾经在此地落过脚,但寻了多日都无踪迹,便想去你们说的世外桃源上看看。”
萧文低头沉思,良久,他才道:“若是那个地方有什么变故,阁下可否带我和小七一同离开。”
“一言为定,若出了事,我会尽力护你们周全,带你们走。”
萧文缓缓从怀中拿出了一张素白的笺纸,递给了江扶舟,“约好的登岛日子在半个月后。”
江扶舟接过了那张纸,看过几遍之后就塞在了封衍的手中,“四哥,你怎么看?”
封衍替他理了理吹乱的衣摆,淡声道:“还有半个月,够了。”
他侧过身去,对着萧文道:“福建布政使卓惟津近来在兴善府,你们若想替那个明秀姑娘讨个公道,我可以替你们寻个门路,再将你们安然无恙地带回来。”
哪怕是刚才坐着一言不发,萧文还是能感受到封衍难以忽视的深重威势,如今他一开口,平白让人多了几分心惊胆战,听他随意就能点出了一省封疆大吏的名姓,可见来历不凡。
手心里攥了一把冷汗,萧文低声道:“多谢阁下。”
小七回来后,却发现江扶舟等人就要走了,郑墨言还将自己烤好的栗子用油纸包好了塞在了他的怀里,“多吃点,力气太小了。”
听到这话,小七跺了跺脚,想起了刚才没能从他手里抢过文哥的轮车,瞪他了一眼,但又不由羡慕着看他,明明看着白净瘦弱,怎么力气能那么大呢。
小七突然想到了什么,将怀中栗子放在了案桌上,跑了出去,只留下一句,“文哥,我问个事情,马上就回来。”
气喘吁吁的小七追出来的时候喊了江扶舟一声,看到他和封衍相牵的手,怔楞在了原地,讷讷着不敢再出声。
江扶舟三两步走了过来,揽过小七的肩膀,“怎么了,还有事找我?”
身上烘着烤栗子的香气,小七不禁脸红脖子粗,声如蚊呐,“那个……你和你哥怎么……”
江扶舟起了兴致,轻笑道:“他不是我亲哥,我们已经成婚了。”
似是难以置信,小七瞪圆了眼睛,他看出了江扶舟对封衍的不一般,就想跑出来悄悄问问看,没想到撞见刚才了那一幕,没想到人家都已经修成正果了。
他低下了头,呢喃道:“真好,我想和文哥结契,但他死活不肯,说是怕耽误了我,我想早点治好他的腿。”
见他这般,江扶舟低声在他耳旁说了几句,听得小七脸越来越红,后面就直接跑掉了。
封衍一直在原地等他,见他走来,抬手替他将披风拢紧了些,“说了什么?”
趁着封衍低头的功夫,江扶舟偷亲了一下他的唇瓣,“才不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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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契兄弟是明清时期盛行于福建、广东地区的男性间类婚姻关系,最初源于结拜兄弟习俗,后演变为具有经济与情感联结的固定结合形式。
第107章
风霜冷冽, 琉璃冰晶凝在廊檐下,窗台边鸟雀呼晴,明媚的天光打照进来,缓缓漫过长条的书案。
封竹西正在埋头伏案, 落笔的字迹飞快, 不过几息之间, 一纸书信就完成了,等待墨迹风干后,他折过两下, 压在了白玉麒麟镇纸下。
简知许靠在椅背上单手撑着额,眉眼倦累, 眼底一片乌青, 这几日朝局暗流涌动, 难得安歇,昨日又议事到夜半三更, 梳理完手头上的文书已是东方既白。
簌簌的落笔声让简知许悄然睁开了眼眸,看到封竹西正在沉静地翻看这几日的奏报, 仿若有无穷的精力一般,算来他堪堪不过睡了两个时辰。
“平章,你歇会吧,事总要一件一件来做。”简知许叹了口气,开口劝道。
封竹西见简知许醒来, 默默起身替他倒了一盏热茶递了过去, 热气缭绕间,他声音清淡,“不碍事,四叔和积玉眼下不在京都, 我得替他们守着。”
他紧接着拿出了今早刚刚送来的信折,铺平放在案上,“如我们所料,秦王被弹劾了。”
简知许立刻坐直身子来,将茶盏搁在了案几上,眉心紧拧,立刻接过了那封信函来看,“这些时日,齐王动静不小。”
过了年节,各衙门都开府了,但摇摆的风波渐渐滋生。陛下抱恙日久,官场之中人人头上都悬着一把剑,眼见齐王日渐势大,暗中投靠献好的人络绎不绝,而此前在科举舞弊案中遭到训斥的秦王解了禁,也出来游走活动,一时这风向飘忽不定。
但最先被拿来开刀的是庄王,他入宫拜见生母贤妃,却醉酒之后欺辱了宫中的嫔妃,而后又有御史弹劾,两年前醉云楼奶娘案中,庄王欺杀奶娘后百般遮掩,最后让戏班子带尸身出宫去掩埋,此事引发了朝野的喧闹,不过一日,陛下下令庄王囚禁宗人府,候旨待审。
朝中洞察世事之人能看出里头潜藏着的杀气,山雨欲来风满楼,更多的人是在观望。
封竹西静静饮了一口热茶,“齐王将科举舞弊案的事情又重新掀了出来,刀锋直指秦王。但眼下圣心难测。”
当科举舞弊案是他和江扶舟经手的,自然知道秦王也陷在了里头,但王铁林死后,陛下只是幽禁了秦王半年,并无指明罪责。如今关乎到储位之争,若论来历,秦王自是比齐王出身正统。
简知许思及宫中的消息,握着杯壁的指节不由得重了几分,缓声道:“鹤卿被关了许久,我怀疑……”
封竹西蓦然抬起头来,霎时间就读懂了他未言明的意思,自打腊月起,宁遥清对外抱病,一切权责由几个司礼监秉笔担着,如今过了年节了,仍不见踪迹。而前日,长公主远赴北境,陛下又命锦衣卫指挥使宁遥白护送。
“陛下或许是知道积玉还尚在人世了。”
简知许正是这个忧虑,但陛下的病究竟到了什么地步,他们难以窥测度量,又失了宁遥清这个眼睛,也就是说,圣心不明,他们只能先做好万全的准备。
封竹西就是拿捏不定建宁帝的心思,眼看着他属意齐王,又让他一月后替天子郊祭,但陛下并没有给齐王能自保的实权,故而他觉得迷雾重重,总有些猜不透。
“嘎吱——”
门突然打开了,沈修竹快步走了进来,对上两人齐齐看过来的目光,沉声道:“平章,宫中传旨让你入宫给陛下侍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