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死后第五年(38)
“我今天就要见到汪必应。”陆云袖站起来,如果没什么好谈了,那就直来直往吧。
费箫鸣见陆云袖图穷匕见,已无招可使,挑眉作惊讶,“莫不是都察院是姓陆,陆大人相见谁就见谁?”
陆云袖敛眉,“我们并非要大闹都察院,若费大人执意阻挠,我们也只好论道论道了,不会几位堂官今天都不回来了吧?”
此时,忽然一个小吏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费大人,刑部……刑部又来人了。”
费箫鸣吓了一跳,陆云袖莫不是连刑部堂官都请来了,不应该呀,同审此案的刑部侍郎魏铭与陆云袖不是一向不对付吗?
下一秒却听小吏回禀,“是刑部历事的国子监学生,他说有要事非要找陆大人。”
闻言,费箫鸣脸色沉了下来,“陆大人,还说刑部和都察院合衷共济,区区一个历事的监生都敢擅闯都察院了,你们刑部还有没有规矩?今日我便要参你一本!”
真是什么事经过费箫鸣这一张嘴全给说得罪孽深重了,封竹西气得头脑昏黑,就差没上去捂着他那张嘴了。
说是迟那时快,徐方谨一进来,便快步走到了堂内,还没他说一句话,费箫鸣就叫嚷着让人把徐方谨赶出去,然后上告国子监。
徐方谨根本不管费箫鸣,直接从怀里拿出了一张尸格,“大人,由浙江急递,锦衣卫护送,送来了李忠冲所供述出的王氏尸骨,这是刑部仵作开具的尸格。”
费箫鸣没当回事,还冷着脸叫人来抓拿,岂料徐方谨的下一句话让他如遭五雷轰顶。
“据仵作所验,这具尸体不可能是王氏的尸体。”
费箫鸣失声,“胡说八道,怎么可能不是?!”
徐方谨看着面色惨白的费箫鸣,一字一句认真道:“这是一具男尸,怎么可能是王氏的尸体?”
一刹那间,所有人都震惊了,久久无言,死一般的沉寂。
“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你们刑部造假!”费箫鸣喃喃自语,满脸不可置信。
徐方谨将尸格放在桌上,“费大人的意思是锦衣卫伙同刑部作假?”
他怎么敢?!费箫鸣浑身发颤,给他一万个胆子都不敢说锦衣卫作假,可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此时他蓦然想起,经过几次反复审理,李忠冲遭受酷刑无数,全盘认了是自己杀了人,可就是拿不出尸体来,不忍儿子受罪的李忠冲父母只好交出了这具尸体,他当时急于想定罪,一来是审案有期限,二来是给齐璞一个交代,却不曾想竟有如此大的疏漏。
一时间只觉得脊背发寒,晴天霹雳。
陆云袖拿起尸格来反复看了一遍,不由得长叹,“费大人,你当官也有些年了,怎么审案的时候连男女都验不出来,刚才还跟我说是铁证如山,说是李忠冲交代出来这具尸体的来处,你们才定他的罪。可现在这具尸体如何能作为物证?”
费箫鸣一个腿软,直接跌坐在红木圈椅上,手指发颤,顿时哑口无言。
“费大人,现在可以让我们审理汪必应了吗?这肯定是一桩冤案!”封竹西站了出来,心中愤懑不平。
饶是如此,嘴硬如费箫鸣还是在书吏的搀扶下勉强站了起来,“不行,我还是那句话,审不了,请回吧。”
“你这是什么——”封竹西话还没说完,突然听到了堂外的动静。
一阵脚步声踏地而来,来人不少。徐方谨警惕地看向了门口。
“呦,陆大人也在这里,别来无恙啊。”宋石岩身着过肩麒麟纹纻丝袍,打着折扇便走了进来。
陆云袖心中不祥的预感终于灵验,费箫鸣有恃无恐,不是因为都察院,而是因为东厂。
三法司之外,还有锦衣卫和东厂,后者直接听命于皇上,主司侦缉和理刑,不受律法辖制,人人畏其锋芒。
“费大人,东厂来查浙江的妖言案,涉及到罪官汪必应,烦请移交给东厂。”宋石岩慢悠悠扇风,又看向了陆云袖,“陆大人怎么也来都察院了,事情办完了吗,不如咱家送陆大人一程?”
送什么送,刑部就在隔壁,封竹西咬牙切齿,徐方谨在一旁拉着他,让他冷静一下。
出乎费箫鸣的意料,陆云袖很快平静下来,“宋公公今日来是为了汪必应,我今日来也是为了汪必应。”
“那真是不巧,不如东厂审完再送往刑部,绝不耽搁陆大人审案。”
徐方谨只觉得森冷的寒意从脊骨处渗出,进了东厂,汪必应焉有活路?
“宋公公还不知道,浙江杀妻一案,锦衣卫送来了物证,刑部仵作验过之后发现是一具男尸,此案定然有冤屈,到底情由如何,需得审理汪必应才能知晓。”陆云袖踏出一步,斩钉截铁地说道。
这一句让宋石岩也沉默了,眸中闪过一丝沉冷的光,凌厉的眼神扫向了费箫鸣。
费箫鸣缩了缩脖子,别开眼神,嘴唇直发颤,心中万念俱灰,若不是汪必应开棺验尸的那户人家是宋石岩的哥哥,他今日不可能请得来东厂。可眼下这件事一出,他不仅得罪了陆云袖,还得罪了东厂。
眼下是不管往哪里走,都是死路。
宋石岩眼神倦懒,“是吗,那浙江的官员真是该死呀,什么案子到他们手里都错漏百出。咱家手头呢,还有一起妖言案要查,东厂的事陆大人也知道,先将汪必应给咱家吧。”
陆云袖稍让一步,“我同小郡王奉旨审案,也可以同宋公公去东厂一趟。若宋公公不放心,可以看着我们审理。”
又进东厂?现下轮到封竹西两眼一黑了,他今年莫不是跟东厂反冲不成?
徐方谨却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宋石岩此来,或许妖言案就是一个借口,因为杀妻案关涉己身,他才前来处置,可事情已经查到了今天,若不再争取便功亏一篑。
宋石岩久居高位,听不得别人反驳,当即皱了眉头,“陆大人这是要和我东厂作对不成?”
陆云袖也坚定不移,“自是不敢,但今日之事,需得有个论断。”
“若咱家今日非要带走汪必应呢?”宋石岩盯着陆云袖,眼神阴鸷可怖。
背脊挺直,陆云袖抬眸看去,身后站着同样寸步不让的徐方谨和封竹西。
“那公公便踩着我的尸体过去,陆某死不足惜,但等消息放出都察院,朝野上下自有公道!”
费箫鸣吓得连忙后退了几步,心下大骇,疯了,疯了,刑部的这几个人都疯了。
宋石岩也为陆云袖一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态度有所迟疑,眉心紧拧,似是在思虑该如何行事,且她身后还站着小郡王,闹大了便不好收场了。
正当堂内胶着之时,一个內监快步走了过来,在宋石岩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宋石岩的脸色几经变化,最终又化为了平静。
宋石岩缓和了面色,露出笑意,“既然陆大人也是奉旨审案,便是公事,东厂理应退让,等大人审完了,东厂再来人吧。”
他将手中的折扇扔给了一旁的内侍,“咱家还有要事在身,就不耽误陆大人审案了。”
说完便带着人离开了,来去如风,在场的几个人都感到困惑,但都不知道有何内情。
而早听到风声的都察院堂官也姗姗来迟,同陆云袖好生和气地说了一番,这才没让这件事继续恶化下去。
陆云袖虽然不知道宋石岩为何转变,但眼下的事情更为要紧,“有劳大人,让人带我们去见汪必应。”
都察院堂官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便让下属带着陆云袖他们去都察院监。
而陆云袖在此时突然转过身来,冷冽的目光看向了费箫鸣,“费大人,一句话我也同样送给你,浙江杀妻案,物证不齐,你就等着被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