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死后第五年(11)
可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封竹西说的就是真心话,也不止他一人心壑难平。
封衍负手而立,向远处眺望,神色恢复了平静。院角的竹林葱郁,映衬着他瘦削挺拔的身姿在风中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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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礼监值事厅外,已是金乌西坠,重檐垂落星河一角。
王铁林呷着一口热茶,未脱的玉扳指在玉柱玉帘窗隔灯的打照下显得水玉莹润,渲然夺目。他身旁坐着宁遥清,正看着锦衣卫今日新的记报,细微的翻页声在寂静无声的厅内分外明显。
其余几个秉笔太监默契地分列两排站着,低头不敢看向上面。
“嘎吱。”门被打开,王铁林淡淡一声来了,若隐若现的目光打量在来人身上。
只见一个身量挑高,长相周正的內监恭敬走了进来,跪身行礼,行云流水,规矩是极好的,挑不出半点错来。
“这几日易水跟在我身旁伺候,抄录佛经、随经附诵,都是顶好的。又讲规矩,明尊卑,博闻强识。还要多谢宁公公养了一株好苗子,忍痛割爱给咱家了。”
宁遥清身后跟着的成实险些没被王铁林这厚颜无耻的话气个仰倒,愤愤不平的目光直直落在了堂中秋易水的身上,恨不得将他扔进太液池里淹死。
想当初在内书堂秋易水受尽了欺负,吃不饱穿不暖,好几次被人戏耍着扔进水里不管不顾,瘦的只剩皮包骨。还是宁遥清瞧见后,考校学问后惜才将人救了,从此护在羽翼之下,让他安心读书进学。本来今年都已经在司礼监安排他做掌司了,可却因为对食的事情同宁遥清决裂,转头就拜在了王铁林的门下。
宦官重义,因着这事,宫里二十四监都传遍了,没一个看得起他的,有些人甚至路过都恨不得踩上两脚,何况是宁遥清的身边随侍的。
可论着手腕心性,却没有一个不佩服艳羡他的,一个叛徒改换门庭,却深得脾气怪异的王铁林喜爱,隐隐有超过大弟子宋石岩的势头。此次王铁林出宫礼佛选百年归所都带上了他。
宁遥清翻过一页来,连头都没抬,“不敢当,人各有志,愿意去哪都是自己的前程,都是替陛下当差,谁带都一样。”
听到这话的王铁林可就不赞同了,“这哪能一样呢?宁公公曾是进士出身,一甲登科,自然博学多闻,学富五车,是文曲星下凡。这带出来的人自然卓尔不凡,怎么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能比的呢?”
一席话让在场的氛围骤然阴沉了下来,话里话外都带着的剑拔弩张的意味。
这一回,宁遥清抬眼看来,幽深的眼神略过几道极寒的锋刃。
“王公公言重了。”
这天下谁人不知宁遥清曾是两榜进士,天子门生,十七岁登科及第,春风得意马蹄疾,入翰林院一年半,十八岁时做了在京都未名府做了个七品推官。由于敢于抗上,不阿权贵,经办了当时轰动一时的平宁侯杀人案,从此平步青云,得到了延熙帝的赏识。
可好景不长,延熙七年,延熙帝膝下唯一子嗣夭折,他听信邪方妖术之言,认定是山东曲宁县地动,诅咒了幼子,欲将一县生民坑杀以作陪葬。宁遥清宁死不从,连上十八道奏疏以示其举荒谬残暴,悲痛过度的延熙帝下令将宁遥清处以宫刑,举国震惊。
而后宁遥清被放逐到宫禁内的净房扫洗恭桶,从此不闻其名。直至建宁元年,宁遥清凭着从龙之功横空出世,做了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听闻与陛下有患难之情,深得宠幸,甚至可以与司礼监掌印太监平起平坐。
王铁林皮笑肉不笑,挂着一副温良和善的面孔,让秋易水起身给宁遥清倒茶,“还不快谢谢宁公公,多谢他栽培才有你今天,日后可得好好孝敬宁公公才是。”
宁遥晚上难眠从不喝茶,抬眸看向了恭敬谦卑递茶的秋易水,“我性子严苛,你不喜也是常事,王公公念佛心善,日后你跟着他也是一份善缘。”
随手将茶接过来,稳稳当当放在了案几上。
场内的人神色各异,而在王铁林身旁的宋石岩阴冷的目光藏在了低头的恭顺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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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哭)
第7章
重山环绕,云烟袅袅,飞鸟越过蔼蔼千林,缥碧层叠,偶闻游鹤长鸣,群山回响。
“阿舟,你别挡着我,头低点,找到没有啊。”宋明川拨开细密的枝条,一把按下江扶舟的脑袋,自己冒出个头来。
江扶舟揉了揉生疼的额头,“还没找到呢,是不是你们骗我,那人真的是骈胁吗?赵四还说那人有三只耳朵,六根手指。这还是人吗?不是怪物吧。”
远远就听到江扶舟在质疑他的赵鸣柯扔了一个野栗子过来,狠狠砸了一下江扶舟另一角的额头,“那还有假吗?我府里小厮的表亲可是这庄子里的人,说是亲眼看见。”
江扶舟嘟囔了一下,“还说庄子里的人呢,我们连门都进不去,绕了大半圈,还没找到你说的那个可以进去的小门。”
他自顾自走着,都没注意看路,脚一迈,扑腾就撞在了墙上,吃痛地喊了一声,但他定睛一看,忽而眼前一亮,他大声地喊,“我好像找到了!”
下一秒就被宋明川捂住了嘴,“你疯了吗?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偷偷进来的。”
可当他们几个扒开所谓的小门的时候,纷纷傻了眼,围着的高墙根本没有死角,反倒是只有一条狭长的流水处可以进去。
“要不还是算了吧……我可不会水。”宋明川挠了挠头,打起了退堂鼓,转过头却看到了已经在脱衣挽裤的江扶舟,“你真要进去呀?”
江扶舟也不耽搁,说干就干,“那人不是说庄子看守的人少吗?我先进去看看能不能打开里头的门,然后放你们进来。”
赵鸣柯探身看了看流水,心里发毛,其他几个也不敢下去,只好叮嘱江扶舟,“江三你可千万小心些,若是不能进去,你早些回来。”
向来胆大的江扶舟拍了拍胸脯保证,“我去去就来!”说完就跳进温凉的水里奋力游走。
暗流涌动,很长的一条水道,江扶舟一开始还给自己鼓劲,但越游就越没有方向,不知过了多久,他心里有些发虚,但他很快镇定下来,定着心神,顺着光亮的方向去,层层的水波推游开来,天水碧的水纹剔透,他如游鱼,终于在一个顶角的石壁前找到了出去的路。
破开水浪,扒开层层叠叠的绿植,江扶舟头顶着一朵硕大的荷花就出水了。
江扶舟爬上池岸,拧着湿衣服,他左右张望都没看见人,抹了一把湿漉漉的脸,他四处找起了他进来的小门方向,重屋排排,他一时迷了眼,太大的院子曲径通幽。
但这一处实在静谧到让人害怕,他拖着湿衣服,有些冷意冒了上来,不知东摸西找进到了哪里,前头路尽,他只得钻进了一个低矮的小门里。
再推开的时候,扑面而来的热气水雾让他迷了眼,还没等到他有下一步的动作,迎面而来场景让他怔楞呆住。
偌大的浴池里站着一个男子,腰身精瘦,劲健的肌骨白皙似雪,肩背凌厉如刃,利落有致,面如冠玉,鬓若刀裁,剑眉下的冷目泛着寒光,深邃幽沉。
同江扶舟对视的那一瞬他眼神陡转凛然,忽而一段素白纱绢从天而降,捆缚住了呆若木鸡的江扶舟,但他那一声惊呼却让人听得明明白白。
“好俊的公子。”
此话一出,江扶舟明显感觉到面前这位俊公子更生气了。
接下去就是他被五花大绑,塞了一嘴的棉布,呜呜哑哑的说不出话来,转眼就被人提溜着到了一个厅堂,而后他就看到了穿着整齐出来的公子,彼时站在水中不显,如今站在面前了才知道其身量之高。
那人的眉眼间添了几分倦烦,肃冷的面容瞧不出半点情绪,“噌”的一下寒凉的利刃出鞘,刀刃一面冰冷刺骨,拍打在了江扶舟的侧脸,他淡淡道:“杀了吧。”
江扶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圆了眼睛,立刻全身拼命挣扎起来,身上捆绑着的麻绳却越来越紧,无论怎么都挣脱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