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死后第五年(117)
一句话如晴天霹雳,生生把以张景春为首的河南官员吓出了一声冷汗,谁也不知道不过短短的一个月的时间,他们竟然先行暗中探访,不知掌握了多少的实情。
“依我看,南阳府是河南八府中受灾最严重的,为何尔等上报时只未曾明言,致使灾情蔓延,流民四散。还有张大人所说的一百一十多万人,更是无稽之谈。如今的南阳府赤地千里,荒无人烟。”
这一连串的话出来,饶是见过大场面如张景春也有些站不稳了,但他是这些官员的主心骨,这种关键时候,他不能怯场,他当即跪下,高声请罪:
“在河南境内竟发生此等欺瞒之事,全是下官御下不严,致使酿成大错,请钦差大人准予下官亲自去勘察。但当务之急是赈济灾民,下官正在全力筹粮,河南诸官亦勠力同心,定然给大人和朝廷一个交代。”
这一番话里既有认错亦有暗暗威胁之意,但干脆利落的态度倒让徐方谨高看了他几眼,不愧是一省高官,面对此情此景依旧心志坚定。
“正好,我同延平郡王在途径南阳府,带了几个人给张大人。”
说罢,就有人将被捆住的南阳府同知带了上来,被捆缚住的孙余复一看到张景春立刻激动起来,使劲挣扎,奈何嘴里塞着一大块棉白布,只能拼命用惊恐的眼神示意,
短短几个时辰,张景春仿佛半只脚踏入坟里,他如何不认得孙余复,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南阳府同知,便是通过他才将陈海潮踢进了牢里,找了个替罪羊,现在人被绑来,他不知道钦差到底掌握了多少罪证。
“孙大人是正五品官员,尚未定他的罪,钦差如此行事恐怕不妥。”张景春强撑着肺腑里的一口气,眼底已有些狼狈。
徐方谨不紧不慢地看了张景春一眼,“此事已八百里急递告知内阁,不日便有吏部的批文下发河南,事出从急,张大人不会怪罪吧。”
“此外,南阳府欺瞒赈灾,骗取朝廷的赈灾粮一事还请张大人一同处置,南阳府判官李伏暂代南阳府知府同知,此事也过了吏部明文。”
张景春知道,如果此时再不拿回事情的主动权,今日那他们便生死难料了,他退后一步,再一次尝试交涉,“既是经过了内阁,下官自是要认,但刑名之事应该交由河南提刑按察使司处置,不如现在就将孙余复移交给按察使,下官定会给钦差和郡王爷一个交代。”
如此,徐方谨便知道张景春是要动真格的了,他淡淡扫了他一眼,“张大人说笑了,此人干系重大,当然不会交由你们。”
张景春变了脸色,在河南地界上,他还是说得上几句话的,冷声道:“这可由不得钦差大人了。”
一时剑拔弩张,众人的心悬在嗓子眼里,都对当时当下的情景捏了把冷汗,更别提此时天光滚热,刺眼的光打照在此地,让灰尘无处遁形。
正当两方僵持不下,如箭在弦之时,突然有一兵士冲了进来,飞驰入厅堂,当即单膝跪地,先是见过了钦差,而后道奉河南巡抚朱克忠的命令前来,派了一千人接洽护卫钦差。
张景春这才知道徐方谨不是全无准备,反而是带了利器前来,他适才还想用武力先将孙余复攥在手里,再论其他,但现在有了巡抚的钧令,他便知道不能轻举妄动了。
“张大人,还想说什么?”
“下官不敢。”
张景春一口牙都要咬碎了,被这么一个不起眼的毛头小子将了一军,简直是奇耻大辱。
“既如此,那就依照张大人适才所说的,全力筹粮,查清贪腐之事,我与郡王爷静候佳音。”
封竹西锐利的眸光落了过来,张景春立刻打了个寒颤,颤抖的手接过巡抚的信函,心里拔凉拔凉,官大一级压死人,连巡抚都发话了,他若再不上道,怕是会被当做弃子。
只能率领诸位官员应下这一局,跪地时仍有几分勉强和焦躁。
张景春告退前还特地在王慎如面前停了一下,道了句失礼了,还说起了自己同王士净是同科好友,日后若回京述职定要当面赔罪。
他也不管王慎如是作何神情,就带着人匆匆离去,而一众官员都似落荒而逃,飞快没了人影,很快院内就剩下了他们几个。
“啪啪啪!”
响亮的拍掌声突然响起,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去。看到来人,王慎如的瞳眸中闪过几分诧异,但还是本能地俯首行礼。
“参见齐王殿下。”
封庭和气地唤了他们起来,又将目光转向了徐方谨,温声道:“慕怀这般胆气和见识,真是让本王大开眼界。”
徐方谨刚松一口气,又要提起神来应付齐王,眉眼里的躁郁一闪而过,但很快镇定下来,恭敬答道:“承蒙殿下青睐,徐某受之有愧,仰赖殿下的明察暗访,体察民情,方有今日的线索。若论有功,该是殿下之功。”
他知道齐王此番前来绝不是简单为了河南灾情一事,而是来立功了,此处的功绩关系到齐王在朝野里的前程,也干系到陛下的圣心。
封庭的眼底淡了几分,共事的这段日子里,徐方谨对他是恭谦有余,亲近不足,从不逾矩半步,说话办事都是一板一眼的,多次对他的拉拢视而不见,此番话更是透着冷淡和疏离。
但冥冥之中,他总觉得徐方谨这个人有些眼熟,到底具体哪里熟悉,他实在想不起来,但是凭着这份古怪,他一直试图暗中观察他,想要找到他的破绽。
不过来日方长,徐方谨总会露出马脚,他也不急在一时。
“今日有此进展,全赖诸位倾力相助,本王不敢居功,回京后定向父皇禀明实情,给几位请功。只是这几日本王的行踪,还请各位保密,河南的一众事宜还要依靠诸位。”
几人齐齐行礼,道了声不敢。
徐方谨不欲多待,道了声诸事繁忙,便匆匆离去,封庭幽深的眼神落在了他远去的背影上,轻轻转动指节上的玉扳指,唇的笑意淡了下去。
***
回到居所后,思虑再三,徐方谨还是决定先去找了苏梅见。这一段时日里,他们与齐王和驸马共同巡视河南灾情,但其中有许多古怪之处他需要找到驸马解答。
他孤身一人来到别院,苏梅见一见到他还有些诧异,连忙将人请了进来,“慕怀,你怎么来,遇到什么事了?”
苏梅见体格庞硕,连屋内的桌椅都大了些,天气燥热,他身上的汗止不住流,背后湿了一大片,本就宽肥,他起坐的动作还有些不自然。
徐方谨止住了他倒茶的手,反而拿了两个茶杯下来,放在两人面前,抬手给他们二人倒了一杯茶,咕咕的茶水滚入杯中,衬得愈发一室静谧。
反倒是之后徐方谨的一言不发,神情严肃让苏梅见心中不由得一凛,“慕怀,可是今日之事有了什么差池?”
徐方谨抬眼看向了眼前温文尔雅的苏梅见,指尖轻点桌案,“驸马,今日事已毕,但我有一事不明,想来问问您。”
苏梅见用棉布擦过额上和脖颈的汗,“慕怀还同我客气什么,只管问便是。”
“驸马前来河南,是想将苏家的证据送到我们手中对吗?”
粗肥的手在脖颈处定住,几层的颈肉叠着,苏梅见的脸色也淡了下来,“慕怀,你说的这些我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