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蓂(50)
大意了!小妖精哪里会见过人间!
空无立即否定:“听老祖宗讲的。”
“噢——”
楼致摇了摇他被攥住的手,小声:“他们呢?”
空无笑意未变:“不知道,去私奔了吧。”
楼致:“啊——?”
空无随便找了个路过的妖精:“嘿!兄弟!见过一只骚包孔雀和一只凛然不受侵|犯的小鹿吗?”
“谁跟你兄弟——这大好日子,找什么找,人家郎情妾意,你在那干嘛?发光吗?”
空无:“…………”
说出来更让人生气了。
与此同时,荆苔已经被挤得七荤八素,觉得要成末了——虽然这不可能发生。
琉璃宫已经近在眼前,过了门,就应该荆苔仰头想看清楚高高的门匾上的字,奈何被挤得找不到平衡,看不清楚。
一对绿翅膀从后面围上来,包住他,把琉璃五彩都遮住了,顿时陷入昏暗中。
仿佛在拥挤中开辟出一方安谧之地,荆苔眨了眨眼,听到甘蕲近在咫尺的呼吸声,但没感觉到。
甘蕲轻声说:“申椒殿,这妖王还挺会取名字的。”
荆苔抿嘴,甘蕲把翅膀微微松开、下移,两个人一块儿慢慢往前挪。
过了门,面积变得开阔起来,妖族散开,压力陡然缩小,也不觉得挤了。
荆苔蹙眉多次示意,甘蕲才不情不愿、慢吞吞地收好翅膀。
眼前是一张巨大无比的戏台子,比荆苔所见过的任何戏台子都要大,甚至比得上一个围场,三方都是一层一层的座位相叠,此时已经坐满了大半,后面来的妖肯定就没地方了,毕竟妖族那么多。
荆苔被眼疾手快的甘蕲拉着去找了个位置坐下,兴冲冲地看向戏台子。
荆苔不明白甘蕲为什么兴致这么好,他坐下后发现甘蕲寻的位置极好,虽然不算多近,但也能将戏台子上面的所有变化收入眼帘,既清楚又广阔。
“小朋友是第一回来焚桂节吧。”
是坐在荆苔身侧的妖在说话,荆苔扭头,见对方眉眼清俊,过着黑色的薄斗篷,荆苔下意识地点点头。
甘蕲的手从荆苔身后环过来,坚毅地拉向自己这边,他语气不善,瞪着眼睛:“你什么意思?”
这妖挑眉:“我可没那个意思,小兄弟放心。”
甘蕲仍旧不放心,拉了一把荆苔:“小师叔起来好不好,我们换个位置。”
“噢。”荆苔听话地和甘蕲互换位置。
这妖噗嗤噗嗤地笑,揶揄:“管太严了吧小兄弟。”
荆苔:“……”
他打断这无聊对话,越过甘蕲,主动问那妖:“所以这是要干什么?”
“演戏啊!看来你年纪还真小,族中的长辈也没跟你说吗?”这妖哈哈地笑,“殿下在殿中,会和我们一块儿看,等戏演完了,殿下就会下场来和大家伙儿见一面,要是有胆子大的、又刚好在今天找到伴侣的,也可以去让殿下给个祝福——嘿,我说你们就能去啊。”
甘蕲对着荆苔狂点头。
荆苔再次冷漠地推开他的脸,冷冰冰道:“根本没这个事儿,不劳您费心。”
妖了然地点头,调侃地挤眼睛,又道:“上几次云后也会出来和大家伙儿见面,只是后来他身子不好,就不出来了。”
荆苔从先前那个桃花妖和豹妖对话里听说过云后,忍不住又问:“云后……?”
“云后可漂亮嘞,是一只青鸟。”妖压低声音,“这话说出来不太好意思,云后当年,可是自己个儿在身上绑红绸、叼着桂花飞来申椒殿来向殿下求娶的。”
甘蕲赞叹:“嗯,好魄力!就是该这样才对!”
“不过啊,据可靠的小道消息说,其实殿下才是那个下面儿的!”
荆苔:“……”
“也就殿下纵着云后。”妖一传起“谣”就停不下来,“不仅如此,云后还把那些馋殿下美色的小妖精打得各个屁滚尿流,发誓再也不踏进申椒殿一步,闻着殿下的味儿就原地钻地洞跑。但云后冷笑说,你凭什么能闻出殿下的味儿?于是又狂揍一顿——那个惨叫唷!绕梁三日,我现在都记忆犹新。”
荆苔:“……”
戏台子上漫起灵光,依稀见着影子渐次出现。
妖的目光移向戏台:“要开始了,嗯,今年演的是创世神话,就是你从小听到的那些,什么阴神阳神,也不知道殿下为什么要定这个,谁不知道啊,别都腻了才好,我也说这个不好,哎——”
什么叫“我也说这个不好”?
荆苔闪过一丝疑问,但戏台后炸了一连串的烟花,这戏已然准备齐全,这就要开演了。
第34章 飞帝乡(五)
楼致和空无差点儿挤成肉饼,才好不容易地挤过申椒殿的大门,妖们不停地吆喝和互相叫骂,不是“你他娘的再踩我试试?”就是“去你的,谁不知道你藏着要挖墙脚的意思,也不看你那一身灰扑扑的毛,殿下能看得上?”
小灰不停地“叽”,好像在说它不丑。于是楼致摸摸它的头,说:“小灰不丑,他们才丑咧!”
那只原身应当是灰毛的妖怪唰地回头,眉毛高高地吊起来:“小黄毛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楼致吓得一哆嗦,捧着小灰迅捷地躲到空无身后的阴影下。
空无摇着手打哈哈:“小崽子不懂事,不懂事,见谅见谅。”
说毕他扭身一捞,把楼致整个人连带那只鸟都扛起来,他力气大得不可思议,楼致一阵天旋地转,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横吊在空无的肩头上,两只脚下意识地蹬了几下,被空无的臂弯一压。
空无向那妖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容,下一息,他和楼致就消失在数不清的妖群里了。
楼致被颠得想吐,他勉强问:“大师,我们要去哪?”
“看戏!”空无大吼,两只腿迈得飞快,也不知道怎么杀出一条血路,还夺得了两个席位。
楼致落地后捂着胸口干呕,小灰迫不及待地从他手掌跳出来,七歪八拐地扑腾了几下,蔫蔫地一叽,然后两眼一翻,倒在毯子上。
“小灰!你可别死啊!”楼致大惊失色地扒拉柔若无骨的鸟身。
空无拍他:“它不会死的,你看对面那边是谁?”
隔着这个辉煌的大戏台,楼致看见甘蕲和荆苔的身影,看见甘蕲将荆苔护在微微张开的翅膀里,要去摸荆苔的鹿角。
于是楼致猛地站起来,跳起来大力地挥着手。
荆苔自己一路上其实已经多次自己摸过这鹿角,他以为这就跟死物一样,是没有感觉的。
于是甘蕲死缠烂打了,他也就答应了,这会儿甘蕲这一摸他才知道自己想的全是错的,甘蕲的手刚刚碰到,荆苔就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本能地要躲,立即就要反悔,余光扫到楼致他们,连忙抓住甘蕲没摸够的手:“胖和尚和那小崽子在对面。”
甘蕲无所谓地“哦”了一声,还要继续摸:“小师叔你坐过来些,那边好挤。”
荆苔:“……”
他不让甘蕲摸,一边把甘蕲的手抓开,一边向楼致点头示意。
一瞬间,从戏台一角滚出一团小小的火球,越滚越大,猛地炸开,接着在电光火石之间攀咬和占据了整个戏台,火舌冲得老高,好像要舔舐夜晚的天空,那一轮明月仿佛剪纸,害怕地在闪烁中向后退去。
这火光虽然热烈得如同一种灾难,但并没有迸出骇人的热意,欢呼的声音反而越来越大。
那两个人的身影被火光一冲,顿时消失在楼致的视线中。
空无的瞳孔里倒映出这场啸天的火灾,好像透过无垠的旷野看到了时间的回忆,岁月的潮流迅速退回到海洋,把一切带回初始,回到鸿蒙和混沌。
他双手合十,神色平缓端肃:“佛说,‘三界无安,犹如火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