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蓂(87)
“师尊师娘师叔都给我传信,催我快些来。”王灼道,心有余悸地叹口气,“幸好就来了。”
玉珑咳了一声,道:“代大人……一切安好,中了一些妖毒,灵力枯竭,倒不是大事,养养就能回来。”
“还不快去接着。”但虹吩咐道。
所有人都拥着这两人的时候,楼致反而靠近了独立在角落里的小奴。少年呆着,一身的雨水还没有干透,现下又湿了,他没有在意这些,紧紧地盯着簇拥中的那个人的身影。
小师叔果然很受欢迎,少年想,听那个陌生男子的关切之语,看着他拥抱上来的动作,还有荆苔全身松懈不加防备的模样。
“哟!”楼致摇着扇子,慢悠悠道,“你看,这是多么好的师兄弟关系啊……。”
少年不说话。
楼致吃吃笑了两声,又说:“小荆大人往上数,除了首徒大人,可还有两个师兄一个师姐,还有一个师伯苍鸾君同她的道侣,以及师尊经香真人,数起来可真是‘大家族’,我反正是比不过了。不过,小家伙,你和那个首徒大人啊,有师徒缘分。”
只不过这线半隐半现,也不知道到底是算有,还是算没有,楼致心想,觉得很有趣,便有意识地忽略了胸口的闷痛。
第63章 隐玉匣(十九)
荆苔好不容易从王灼那里脱身,想起了什么,于是招手叫少年过来。少年左右顾盼,确信的确是在叫自己,遂眼睛一亮,立即抛弃了想与他搭话的楼致,瞬间就蹿到了荆苔身边,乖巧道:“小师叔。”
“小师叔?”王灼狐疑地打量这个小孩,“这是谁?”
“过会儿再和师兄解释。”荆苔答,顺手摸了摸少年的头,眼睛弯弯,少年也仰头乖巧地任他揉搓,荆苔摸得上瘾,嘴里道,“把东西给我吧。”
王灼皱起眉,觉得这个少年有点乖巧得过分了,有点奇怪。
少年遂把从树下挖出来的匣子托在手上,荆苔单手拿过来,颠了颠,轻声对王灼说:“我去一下。”
王灼欲言又止,最后点点头。
荆苔一路走到但虹面前,好像不忍让天再降雨,掌心向内一抓,浮休剑腾空而起,飞到天际,撑着同样从荆苔掌心冒出的圆形阵图,阵图扩大,顺着剑身上升,以剑尖为中心唰地撑大,形成一张巨伞,遮住了那些绵绵细雨。
但虹平静地注视一步之隔的荆苔,道::“小荆大人,有何见教?”
众人惊讶过后,纷纷收伞,只但虹头上依然是一把红色油纸伞,奴仆低着头,没有动作的意思,荆苔摇头,把匣子递给但虹:“无甚,这是我们从浔洲里发现的东西,府君收好。”
但虹还没有打开看,荆苔又道:“我们只是好奇,不知道府君会如何安置这些百姓?”
他说的正是一侧显得呆楞没有神智的人,粗粗算来也将近有一百人,其中有些人的面孔荆苔还稍微有点印象,在燕泥炉外的茶铺遇到的、在城内布告栏下抹浆糊的……几乎都在这里了。
“还能如何。”但虹悠悠道,“各人有各自的归处,回家去吧。”
“那那些孩子呢?”卫慕山急道。
但虹斜了他一眼,仿佛听到了笑话一般,嘴角微微上扬:“众位大人是仙师,我们只是凡人,仙凡有别,大妖的事情,自然没有我等置喙之地。”
大妖?王灼眉头皱得更深了。
“好。”荆苔淡淡道,“既然府君不出手,那么由我们逐水亭来也是可以的,那就烦请将这些人交由我们照顾吧。”
郜听走出一步——燕泥炉的人竟然都还没有走——微笑道:“我们燕泥炉地方宽敞,炉村空了好些,不如住到我们那里去,既方便照顾,也不占逐水亭的地方。”
卫慕山心想这怎么能行,那燕泥炉也不是个好地方,他以为荆苔必然会拒绝,荆苔确是一拱手,答应了,又道:“卫慕山。”
“诶!”卫慕山连忙起身。
“去帮忙护送一下人。”
卫慕山点头,但有点迟疑,走过荆苔的时候。荆苔在他肩头捏了捏,示意他放心。
忽然,一个年轻人跑到闾濡身边,在他耳边说了什么。闾濡陡然脸色一沉,即使在这之前他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在所有人都关注着禹域来人和明府的时候,只有他时不时带着怒火瞟向那小奴,像是想把他大卸八块。
“慢着。”闾濡扬手,“小荆大人,无论如何,都该把东西还给我。”
少年瞬间炸了毛,防备地盯着闾濡,闾濡也看着他,露出一种势在必行的神情。
荆苔装作不懂:“闾官在说什么?我可没有拿过燕泥炉的一针一线。”
看来是不配合了,闾濡眼睛一眯,被郜听扯了好几下才勉强平息怒气,勾手叫少年过来,主人姿态道:“还不快跟我走?你主人已经醒了!”
少年镇定道:“我不走。”
“义果要是生了气,你可没有好果子吃!”闾濡怒气冲冲地上前一步。
瞬息之间,荆苔出现在少年身前,护住了他,平静地说:“他不走。”
闾濡顿时止步,怒道:“小荆大人是要硬抢吗?他身上可有我儿义果的奴印,禁制一日不解,他不能长安,小荆大人就预备着找个荒地埋了他!”
说着他露出要拔剑的姿势,王灼冷声道:“大人三思。”
郜听一手迅速压住了闾濡的手,闾濡拔剑的动作被迫停下来,他懂郜听的意思,王灼师从剑尊元镂玉,不出意外就是未来的禹域尊主。虽然王灼并未在山下出手过,这不代表闾濡会拥有与他一较高下的实力,若是只有一个荆苔,那并没有什么不好办的,只是这首徒来得实在太不巧了。
荆苔叹气道:“是啊,有奴印,且不是普通奴印。”
闾濡的眼神闪烁,荆苔说了下去:“是血奴印,说实话,这孩子能活到今天我已经觉得是奇迹了。”
“在下也算是开眼,血奴印以血为祭,被打下奴印的人至少血都要流尽三回,不知道这小子有什么天大的运气,竟然还能活着。”楼致阴阳怪气道,“大人真是好手段,这奴印消失千年,竟然也被您翻了出来,只为了限制一个小奴,真是不可思议。”
荆苔却好像早已知晓,下意识地瞥向少年的后颈,忍住没去摩挲,突然道:“师兄,你想不想收个徒弟?”
“啊?”王灼还沉浸在血奴禁制的天大消息中,竟没反应过来,旋即意识到荆苔是准备用禹域的师徒印覆盖血奴印,血奴印是上古印,禹域的师徒印也能追溯到数千年前禹域开山,也许会是唯一的解决方法。
况且 ……王灼打量看起来有些慌乱的少年,不得不承认,即使这小孩让他觉得奇怪,但确实是根好苗子。
王灼顿了顿,对少年尽可能地温声道:“我看看。”
这就算是八字先有了一撇——王灼准备答应了,卫慕山“嘶”地倒抽了一口凉气,他没成想到下一任首徒居然就在身边!
少年顿时拉紧了荆苔的衣服,荆苔低头道:“不好么?我师兄会是一位好师尊的,有了这师徒印,你不用流血,也不用听命他人,能好好活着,追寻你的道。”
“这话说得不错。”楼致笑道,用扇尖点了点王灼的肩膀,揶揄道:“首徒大人,这可是根好苗子。”
荆苔把少年推到王灼身边,王灼伸手要探他的灵骨,少年捂住脖子,顾不上丧吧荆苔是怎么知道那道血印的,眼里只有一件事:“小师叔,我可以提一个要求吗?”
卫慕山瞪大眼睛,痛心道,首徒弟子还不好啊!这还需要提什么要求吗!换作他,舍了半条命——哦不,整条命都行啊。
荆苔问:“什么?”
“我想要……”少年坚定地、轻声地说,“小师叔,我想要你给我取一个名字。”